一、引言
20世紀80年代以來，美國金融業進行了全方位的創新，包括經營方式的創新、交易模式的創新、金融工具的創新以及金融機構的創新，使得金融體系與實體經濟緊密聯系在一起。伴隨著金融工具的創新，美國會計界和金融界一直對金融工具，特別是對衍生金融工具的確認、計量和披露問題爭論不休。1990年，美國證券交易管理委員會（SEC）主席理查德.C.布雷登指出，歷史成本財務報告對于預防和化解金融風險于事無補，并首次提出應當以公允價值作為金融工具的計量屬性。其后，美國制定的一般公認會計準則中有超過40個會計準則要求或允許報告主體按照公允價值計量資產和負債，較為散亂且缺乏一致性。2006年，FASB正式發布了美國財務會計準則第157號——公允價值計量，該準則的發布結束了這種混亂局面。公允價值會計準則的出現，在美國會計界和金融界引起強烈反響。以SEC和投資者為代表的支持者認為，公允價值會計將極大提高財務信息的相關性，使會計信息反映金融資產和負債的真實價值，且有助于防范和化解金融風險。以聯邦儲備委員會、財政部和金融界為代表的反對者則認為，公允價值會計是對現行會計模式（以歷史成本為主要計量屬性）的極端背離，不僅缺乏可靠性，而且將導致金融機構的收益產生巨大波動，促使金融機構的貸款決策短期化。2007年會計計量屬性的選擇問題則成為了議題的焦點。美國、歐盟的政界、金融部門和企業界將危機的矛頭直指公允價值會計，認為公允價值會計準則在次貸危機中不僅沒有起到防范風險的作用，反而惡化了信貸危機，要求停用公允價值計量屬性。許多經濟學家對此予以了反駁，認為此次的金融危機的深層次原因是經濟問題，而非會計問題。金融危機發生以來，各國金融監管部門和會計準則制定機構開始從這場危機中汲取教訓，從會計和監管兩個層面出發制定了一系列改革方案，其中會計層面主要是圍繞公允價值及其使用展開。2009年G20峰會在英國倫敦舉行，會后包括國際會計準則理事會、美國會計準則委員會在內的會計準則制定機構積極響應G20領導人的倡議，著手致力于改進金融工具準則，目標在于簡化金融工具核算，并在一定程度上解決公允價值計量中存在的問題。在強大的監管和政治呼聲下，IASB于2009年發布了《國際財務報告準則第9號—金融資產的分類和計量》（IFRS9）；FASB于2010年發布了金融工具準則的征求意見稿。2009年財政部公布的《中國企業會計準則與國際財務報告準則持續全面趨同路線圖（征求意見稿）》指出，中國將積極參與國際會計準則理事會（IASB）為應對本次國際金融危機對金融工具、公允價值計量、財務報表列報等項目的修改工作，但對擴大公允價值計量的范圍，中國作為新興市場經濟國家表示擔憂。
二、公允價值含義與特征
（一）公允價值的含義 1995年，國際會計準則委員會（ IASC）在IAS32《金融工具：披露和列報》中指出，公允價值是指在公平交易中，熟悉情況的當事人自愿據以進行資產交換或負債清償的金額。1996年，美國財務會計準則委員會（ FASB）在FAS125《金融資產的轉讓和服務以及負債清償的會計處理》中指出，一項資產（或負債）的公允價值是指自愿的雙方在當前交易（而不是被迫或清算銷售）中據以購買（或承擔）或銷售（或清償）資產（或負債）的金額。1994年，英國會計準則委員會（ASB）在財務報告準則FRS7《購買會計中的公允價值》中認為，公允價值是指熟悉情況的自愿雙方在一項公平而非強迫或清算銷售中，交換一項資產或負債的金額。此外，其他一些會計準則制定機構也對公允價值有過類似但不完全一致的表述。
（二）公允價值的特征 公允價值的特征主要有：（1）交易的公允性。公允，即公平恰當，不偏袒任何一方。公允價值是在熟悉情況的雙方在交易中自愿達成的價格，而不是在強迫或清算的過程中形成的，其核心內容就是按市場價值給客體定價。（2）交易市場的兼容性。活躍市場和非活躍市場都可以形成公允價值。活躍市場中的市價是公允價值的最好證據，但不是唯一證據。當不存在活躍市場時，可以采用各種估價技術來對公允價值進行合理估計。（3）價值的公認性。公允價值代表的是在一定的時間內市場公認的市場價值，是被普遍認同的，而不是個別的和特殊的價值。（4）計量的全面性。在資產負債表觀理念下，會計要素的確認、計量與報告是以資產和負債為核心，公允價值不僅僅是指資產的公允價值，還包括負債的公允價值，而后者在很長的時間里被人們所忽視。（5）計量的動態性。雖然公允價值與歷史成本都表現為一定時點的交換價格，但隨著時間和空間環境的變化，公允價值也可能會發生相應變化。因此，公允價值具有一定的時空轉換性，從而比歷史成本更能及時、全面、真實地反映資產和負債的價值變動。（6）計量的不可加性。公允價值會計模式下，若干單項資源所組成的整體資源的公允價值并非各單項資源的公允價值之和，其整體公允價值的計量需要立足于系統的觀點，對各單項資源進行若干次評估和考量，從而得出整體資源的公允價值。實際上，公允價值是一個很廣的概念范疇，它不僅是與其他計量屬性相并列的一個概念，而且可以被用來作為衡量所有計量屬性內在統一性的質量特征，即是否公允地表達了計量對象的價值特征，涵蓋了歷史成本、現行市價、現行成本、可變現凈值和未來現金流量的現值等計量屬性。
三、公允價值計量屬性分析
（一）公允價值計量優勢分析 公允價值計量優勢主要有：（1）順應資產負債觀的新理念。當今時代，國際會計準則和各國的會計準則都體現了收入費用觀向資產負債觀嬗變的新理念。資產負債觀源于決策有用觀，它是從會計信息使用者的立場出發，強調財務報表本身的客觀有效性，會計信息的披露側重于面向未來，認為只有資產和負債才是客觀存在的，收益是由資產變動剔除投資者當期投資額和對其分配的利潤額之后的凈資產變動額的凈值。收入費用觀源于受托責任觀，它要求財務報告能夠反映企業管理者的經營業績，強調財務報表所依據的會計準則和會計系統整體的有效性，在確認交易或事項相關收入和費用的基礎上，依據配比要求直接計量收益。金融市場是一個高風險的市場，金融工具總是與金融市場緊密相連，其價值也往往隨市場行情的變化而不斷地變化。公允價值對利率、匯率、稅率和資產價格的波動相當敏感，從這個意義上說，公允價值列報的資產和負債價值更能符合其實際情況，符合資產負債觀的新理念。（2）提高會計信息的相關性。會計信息是投資者進行投資決策的依據。金融工具的交易活動從合約的簽訂到實施，往往要經歷較長時間，而金融工具的市場價格在這個時間內會處于不斷變動的狀態，合約不經履行，成本往往就無法確定。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按歷史成本入賬且維持其賬面價值不變，就不符合金融工具價值變動的特征，無法提供與決策相關的會計信息。（3）符合收入費用的配比要求。如果堅持歷史成本計量，對于某些金融工具所獲取的收入按現行市價計量，而其成本費用卻維持其歷史成本不變，則動搖了收入與費用時間意義上的配比，從而使收益的準確性會大受質疑。（4）保證企業的實物資本保全。在物價上漲的情況下，當企業耗費的生產能力如果采用公允價值計量，耗費的生產能力將按現行市價或未來現金流量現值計量，則可使企業在現時情況下購回原有規模的生產能力，企業的實物資本得到保全，其生產經營也將在正常的狀態下進行。（5）提高決策的科學性。對決策而言，公允價值計量提供的會計信息比歷史成本計量提供的會計信息相關性更高，能為相關利益人提供更為客觀的會計信息，避免因傳統的歷史成本計量屬性無法反映未實現利得或損失而使相關利益人作出錯誤判斷，從而為決策提供更為有效的幫助。
（二）公允價值計量缺陷分析 公允價值計量缺陷主要有：（1）公允價值難以保證會計信息的可靠性。歷史成本計量具有客觀性、確定性和可驗證性的特點。公允價值計量雖然在財務報告中能夠提供更為相關的會計信息，但公允價值的可靠性難以保證。公允價值是通過市場確認的，但市場環境是復雜多變的，對于市場環境預知性難以把握。因此，公允價值自產生以來就一直存在一個令人困擾和爭議的問題，即會計信息質量的相關性和可靠性如何協調的問題。（2）公允價值易成為粉飾報表的工具。公允價值本質上是個估值的金額，往往需要依靠會計人員的職業判斷，特別是當一些報表項目的公允價值無法在市場上直接取得時，會使會計計量面臨較大挑戰。目前，由于我國公司治理結構還存在許多缺陷，一些高管人員的道德觀和誠信意識缺失，容易出現利用公允價值操控利潤、粉飾財務報表的現象。公允價值的確定有時源于雙方協商的結果，有時需要對客體的價值進行折現，而折現利率存在著可供選擇的空間，這些都會使公允價值的驗證難度加大，從而使公允價值成為企業管理當局粉飾報表的工具成為可能。（3）公允價值會增加會計信息質量成本。公允價值的運用同樣不能擺脫成本—效益原則的約束，而這往往會決定著公允價值運用是否可行。公允價值有時可以從觀察到的市場價格中直接得到，有時必須通過有效的估價技術得到，而該工作往往需要耗用大量的人力、物力，而且程序繁雜，往往會不符合成本效益原則。此外，與歷史成本計量相比，作為動態計量屬性的公允價值不僅會增加企業資產評估成本和財務管理成本，還會增加為防范利用公允價值計量進行盈余管理的社會監管成本。（4）公允價值會加大會計報表項目的波動性。公允價值是對以歷史成本為主要計量屬性的背叛。公允價值計量模式下，經濟環境和風險狀況的變化以及企業自身信用的變化，都會引起企業會計報表項目發生波動，有時這種波動會因為外部環境的變化而產生巨大波動，因此不僅會誘使企業的決策短期化，而且宏觀層面上也會影響到國家經濟的穩定。作為一種計量屬性，公允價值的最大弊端在于其往往缺乏客觀的評價標準，在經濟景氣時容易過度放大價值，導致社會公眾和投資人對風險的忽視，也正是這個弊端在一定程度上“促成”了當前這場金融危機的發生。（5）公允價值會使利潤分配決策將更加困難。公允價值計量可能會使企業財務報告中存在大量的持有利得或損失（如債務重組損益、公允價值變動損益），而這些非經營性損益往往并未產生相應的現金流量，從而導致財務報告中體現的凈利潤與現金流量相互背離。這就要求企業管理當局必須嚴格區分已實現損益和未實現損益，在利潤分配時要遵循穩健的要求。證監會會計部在“會計問題征詢函”的復函（會計部函［2008］30號）中指出，在相關法律法規有明確規定前，計入其他資本公積的公允價值變動部分，暫不得用于轉增股份；以公允價值計量的相關資產，其公允價值變動形成的收益，暫不得用于利潤分配。然而，該復函的缺憾在于一方面“暫不分配”的措辭較為含糊，另一方面也并未給出一個關于“未實現利潤”分配的明確意見。此外，在未實現收益較高情況下，財務報告中體現的“紙上富貴”會增加股東的利益訴求，從而增大企業管理當局制定利潤分配方案的壓力。（6）公允價值會增加企業的稅收負擔。公允價值計量屬性下，資產負債表日某些資產和負債公允價值的變動計入當期損益，將導致企業 “未實現的損益”的確認金額有所增加，從而會增加企業的稅收負擔。有的學者認為，公允價值會增加企業稅收負擔的認識是一個誤區，因為會計準則在引入公允價值的同時，將所得稅的會計處理方法也由原來的應付稅款法和納稅影響會計法改為資產負債債務法，只要計算應納稅所得額時維持其資產和負債原有的計稅基礎，即使對其按公允價值進行計量也不會增加稅收負擔。實際上，這種觀點有失偏頗，因為對于某些資產如果采取了公允價值計量模式（如投資性房地產），由于其不再需要計提折舊或攤銷，會減少當期費用，提高企業的賬面利潤，原有折舊或攤銷的抵稅效應也會消失，本質上會加大企業的稅收負擔。
四、公允價值計量屬性改進建議
（一）公允價值會計應改進 公允價值計量為投資者提供了有意義的、透明的財務信息，有利于投資決策和資源的優化配置，停止使用公允價值計量會導致會計理論實務的逆轉，而且會削弱投資者對財務報告的信心。公允價值的核心是“公平”，IASB和我國會計準則均強調公平交易，不論是存在活躍市場通過市場報價確定公允價值，還是不存在活躍市場采用估值技術估計公允價值，公允價值的確定或估計都是與公平交易相聯系的，只有在公平交易下才存在公允價值。然而，由于對非公平交易沒有相應的準則進行規范，從而導致公平與否的判斷存在難度。因此，公允價值的核心“公平”界定亟需相應規范的支撐。
（二）提高會計人員職業判斷能力 會計職業判斷是會計發展和社會進步的產物，現在已經成為影響會計信息質量的重要因素。隨著市場經濟的發展，企業所處經濟環境的復雜性不斷增加，企業經濟活動中的不確定性也日趨增多，而公允價值計量更多地需要依賴客觀、公正的估計，這在客觀上要求會計人員必須具備較強的職業判斷能力，運用會計職業判斷對企業發生的交易或事項進行恰當的處理，因此應不斷加強會計人員職業判斷能力的培養。
（三）規范衍生金融工具會計披露 隨著金融創新的加快，金融衍生工具層出不窮，其高風險已經造成了諸多事件。金融衍生工具的良好發展不僅需要各有關金融監管機構的協同作戰，還需要規范金融衍生工具的報告和披露。金融衍生工具會計準則應以規范金融衍生工具的列報和披露作為關鍵和重點，加強衍生金融工具的表內披露，從而提高會計信息的可靠性。
（四）完善市場經濟體制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不斷激活各種經濟主體，使之成為經濟發展的強大動力。改革開放30年來，放活了市場微觀主體，形成了要素市場體系，產生了市場價格調節的經濟機制，出現了立足于市場力量和主體積極性的競爭經濟。但是，我國市場經濟體制目前還存在許多不完善的地方，因而推進經濟體制的創新是解決經濟和社會發展諸多矛盾的必由之路。只有不斷完善市場經濟體制，商品市場和生產要素市場才會日趨成熟，公允價值的應用才會有良好的平臺。
（五）完善公司治理結構 公司治理結構是一種聯系并規范股東（財產所有者）、董事會、高級管理人員權利和義務分配，以及與此有關的聘選、監督等問題的制度框架。現代企業中，由于所有權與經營權（控制權）的分離，所有者與經營者的利益不相一致，由此會產生“內部人控制”的現象，而公司治理簡單來講就是處理公司內部人與外部人之間的利益沖突。完善公司治理結構要明確不同利益主體在治理結構中相應的位置和權責，要切實強化股東會的職能，強化董事會與經營者的委托代理關系， 弱化內部人控制的程度，遏制企業經營者利用關聯交易粉飾業績、調節利潤，這樣才不會使公允價值會計在應用中偏離其正常軌道。
（六）完善金融體系 金融危機使國際金融市場處于動蕩之中，全球實體經濟特別是對發展中國家受到的影響最為明顯。穩定國際金融市場，推動對國際金融體系進行必要的改革，避免類似危機重演，是當前國際社會面臨共同任務。金融體系是現代經濟的核心，良好的信用則是現代金融體系的核心。我國金融體系雖然沒有受到這場金融危機的直接沖擊，但這并不表明我國金融體系固若金湯，我國金融體系雖未呈現病癥，但其所隱含的積弊已在悄然侵蝕著社會的信用基石，成為影響金融體系安全穩定的重大隱患。因此要進一步加強市場約束和法制約束，積極推進我國金融體系的改革與創新，構建堅實的信用基石。只有在良好的國際和國內金融體系下，公允價值計量屬性才存在著合適的“土壤”。
公允價值計量是市場經濟條件下維護產權秩序的必要手段，也是提高會計信息質量的重要途徑，它代表了財務會計未來的發展方向以及會計計量體系變革的總體趨勢。公允價值計量是全球經濟市場化發展的必然結果，是當今世界經濟發展的必然趨勢，是體現公司財務狀況相對較佳的計量方法，它可以為信息使用者的決策提供更為相關的會計信息。因此，要不斷地發展和完善公允價值計量屬性，使其成為連接會計過去和未來的橋梁。
